秦应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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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送你到面包厂的？”

“你认识赵钢这个人吗？”

“你之前在什么地方？还记得吗？”

重复了不知多少次的问题，史森明泄气摊在椅子上，无奈地看着严君泽。

“君泽——”

“问不出来就算了。”严君泽摸摸史森明的头发，说道：“琪琪，吃午饭吗？”

玻璃窗另一侧的小孩眼神散乱着，好半天才聚焦到严君泽身上，缓缓地点点头后又钻进了地板上巨大龙猫的怀里。

已经好几天了，除了生存基本活动和体积巨大的龙猫垫子，戴志春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这垫子还是刘世宇给他安排的。别动队一行人连夜返回北京塔，把Doinb和Flawless卸在市里后，刘世宇指派洪浩轩去买一个他能找到的最大的龙猫。洪浩轩最终优秀地完成了任务，买了个堪比双人床大的龙猫回去，一路上被各个部门的同事行以注目礼。事实证明戴志春确实喜欢这个垫子，简直爱不释手，天天缩在上面不下来。

回来以后黄鼎翔给昏迷的李元浩和戴志春做了个全身检查，然后扣下李元浩，原装把戴志春扔回了别动队。“李元浩我得好好给他治疗一下，这孩子就还是交给你们吧。他身体没问题，问题出在精神上，论这个你们队长比我专业多了。”风哥如是说，于是整个别动队但凡闲着没事干的人都出动给孩子做房间：原本的审讯室被装上了暖气独立卫浴铺上小地毯抬进了一张大床，史森明又把地仔仔细细地拖了一遍后把龙猫放在了地上。等到一切完工后刘志豪牵着小手把人领进了新房间，戴志春看了一圈房间，然后开始脱衣服。

“卧槽————！”严君泽一声怪叫 ，刘志豪嗖地转身把严君泽史森明洪浩轩推出去，嘭地把门合上，尴尬地冲着琪琪笑了笑。戴志春对此毫无自觉，他把外套脱下来，蹬掉了鞋和裤子，光着腿只穿毛衣爬上龙猫，然后呼呼大睡起来。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期间史森明给他每日固定送饭，小孩醒得来就胡乱吃两口醒不来就拉倒，偶尔清醒的时候也不说话。史森明找了几次刘世宇，每次都忙着汇报开会，和戴志春见面的安排一拖再拖。过了两天连刘志豪都休假回家了，就留下三个哨兵对着小向导发愁。

严君泽和刘世宇李元浩认识得早，看守戴志春的无聊时间便在严君泽的八卦科普下消磨过去。海南泽少委实不擅长讲故事，八卦让他讲得七零八落，洪浩轩凭借着强大的理解力和错过午饭的代价（“淦！”）终于听明白了。

“也就是戴将军原先是李元浩刘世宇的教官，所以他们才和戴志春认识咯？”洪浩轩问。

“只是认识罢了，琪琪零星去过几次军校。”严君泽点点头说道。史森明很不满意：“我靠这么说的话他们其实并不是很熟啊？那为什么香锅老是找借口不愿意见戴志春？你看看当时李元浩一脸老情人再见面的悲壮，这大猪蹄子搞事啊？”

“哎呦傻明……你不懂，这多半跟感情没关系。”严君泽仰面躺在转椅上叹了口气：“你第一次出任务肯定很顺利吧。”

“是挺顺利的……”史森明小声嘟囔。

“你不明白那种感觉，觉得自己什么都行结果其实什么都不行，能折磨死你。”

刘世宇无意识地翻着文件。

会议啊报告啊其实他早就做完了，史森明说得没错，他在躲着戴志春。

他真的没想到能这么巧就把戴志春捡回来，准确说他就没想到这孩子还活着。

他到底怎么活下来的？刘世宇这几天总是做梦，梦见戴志春躺在一个白色的牢房里被铁链死死锁着，有时候昏睡，有时候低低哭泣。刘世宇隔着玻璃喊他，小孩听不见。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戴志春会出现在面包厂里。和那些被用废的向导截然不同，戴志春的精神触手依然轻巧细软，血压正常、心跳正常、甚至他的向导素分泌也是正常水平，健康得不可思议。

令人烦躁。刘世宇指尖微微用力，戳破了薄薄的文件纸。

电话突然响了，刘世宇接了起来，是明凯。照例汇报已经完成的东西，明凯一一听完后，尽量语气轻松地问道：“香锅啊，戴志春怎么样了？”

“还行，史森明说他挺能吃的。”

“我不是在问史森明，我是在问你。”

短暂的沉默。

“嗯。”

明凯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挺复杂的，但是一定得你去。这孩子是个大突破口，他身上背负太多秘密，我真不敢相信敌人竟然会把他漏给咱们了。我的小队长，你上上心，好好照看照看这孩子不行吗，黄鼎翔说了只能你上，总不能让我去吧？我去能干什么啊给他讲三只小猪当晚安故事？”

没准效果比我好呢。刘世宇默默在心里吐槽。

两天的短暂休假转眼就没，刘志豪不情不愿地回基地了。

一开门就是三个哨兵全副武装站在审讯室外恰面的神奇场面，刘志豪淡定地向他们挥手示意，三人挥挥筷子表示欢迎回来。

“锅里还有，要吃赶紧的。”史森明说道。森森明的小浣熊欢快地在地上窜来窜去，刘志豪抬腿迈过打瞌睡的洪小狼，走到洪浩轩面前伸手，洪浩轩愣了一下，默默把碗筷交了上去。刘志豪挑起一注面条吃进肚子里，点点头说道：“小明手艺大有进步啊，我得来一碗。”说罢把碗筷还给洪浩轩，转身上楼放行李盛面去了。洪浩轩看着刘志豪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继续吃。

“嘿兄弟，你吃面怎么还走神？”严君泽戳戳差点把面送到眼镜上的洪浩轩，说道。史森明嘿嘿嘿地乐了起来，抬脚轻轻踢了一下严君泽，道：“君泽你是不是傻？有向导分你面吃你不开心？”

“啊？”

洪浩轩埋头吃面不去理两人。刚才碗筷被交还的时候，刘志豪用小指不轻不重地扫了他的掌心一下，痒痒的。

干什么嘛，怎么一放松下来就又开始了……洪浩轩腹诽。小狼欢快地扑到了刘志豪的狐狸身上，两个小家伙打闹了一番，然后拥抱着彼此互相舔舐对方的耳朵。

“洪浩轩，我给你带了稻香村的蛋糕，待会自己去我房间拿。”刘志豪的声音远远地从楼上传来。严君泽和史森明一通哀嚎，表示自己也想吃，结果被刘志豪一句“没买那么多”顶了回去。

我是不是对他有点过分在意了？洪浩轩挠挠头，感觉这个剧情自己好像在哪部动画里看过，却并不知道刘志豪盛面的时候露出的狡黠笑容。

刘世宇推门进基地，正好看着自家四只队友排排坐吸溜吸溜。

刘志豪端起碗喝完最后一口面汤，拿纸巾优雅地擦擦嘴说道：“香锅你来晚了，锅都刷了没你份了。”刘世宇捻捻头发，问：“戴志春吃了吗？”

四个人同时停止动作，直愣愣地盯着他。刘世宇又一次回想起了被当作酱鸡架盯的恐惧，全身汗毛倒立：“我%……&你们干毛啊？问你们话呢琪琪吃没吃啊？”

严君泽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没没没没——”史森明一把把严君泽按下去，抢先发言：“卧槽香锅你想开了啊？唉我跟你说就李元浩那个大猪蹄子你真的没必要难过以你的身份挑个长得帅的还不简单吗……”

“史森明我cnmb你放什么屁呢？”刘世宇骂道：“别bb了，还有挂面吗我给小孩做点吃的。”

史森明点点头，刘世宇没再废话，上楼做饭去了。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卧槽我要去看！刘世宇下厨啊你们猜他会不会炸厨房？”史森明表示老子要翘班。

“不行，史森明咱们还在任务啊。”严君泽摇摇头，按军衔讲他是史森明和洪浩轩的长官，有权利管他们两个。结果史森明的小浣熊嗖地冲过来一把抱住严君泽大腿，还没等严君泽反应过来史森明自己从后面扑上来又一把搂住严君泽的脖子。一人一熊挂在严君泽身上摇摇晃晃，史森明撒娇道：“哎呦君泽爸爸不要那么认真嘛！你不好奇啊？我想去看看刘世宇做饭我真的想看！去吧去吧！”史森明声音又娇又横，抬腿环住严君泽的腰，毛茸茸的头不安分的蹭来蹭去，潮湿的吐息洒在严君泽的耳畔，引得哨兵脖子酥麻麻地痒。

我靠，不妙。严君泽心里警钟大响，赶紧向后伸手把皮孩从背上抓下来，免不了又一顿吵闹，并且逐渐演变到你追我赶，直到刘世宇做好面下楼了两人也没决出胜负，还差点把面碗给打了，气得香锅罚两个人扫一周的会议室。

洪浩轩好奇看了一眼香锅做的面，顿时大惊失色：“我靠！锅老师！怎么这么多辣椒！”

刘世宇面无表情：“孩子小，多吃蔬菜。”

推门进了审讯室，戴志春正仰面躺在龙猫上睡觉，单薄的胸脯随着呼吸轻轻抖动。审讯室里温度不低，戴志春讨厌穿厚衣服，史森明只得在屋里装上一大排暖气来保证小孩不着凉。刘世宇走到戴志春身边，静静看着戴志春。

变化挺大的。刘世宇想。戴志春毫不设防地摊开自己的四肢，曾经一团稚气的小家伙长开了，眉目里带着七分青涩三分风情，像一只舒展开翅膀的蝴蝶一样沉溺于睡眠里。多年前在军校里他和戴志春有过一面之缘，那天难得戴夫人带着孩子来看一次戴将军，五大三粗的男人臊眉耷眼地来求刘世宇去给小孩买份麻小，说小孩吵着想尝尝。

刘世宇在厨房的时候一顿翻找发现了了之前买的龙虾尾，连着酱汁和里面的葱姜蒜辣椒一起下到面锅里煮了一碗，这已经是他厨艺的巅峰了。

也不知道他爱不爱吃。刘世宇拨开戴志春额前的碎发，刚想戳戳小孩，却发现人已经醒了。戴志春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慢慢坐了起来。

“……吃饭。”刘世宇把碗筷往戴志春手里一塞，小孩眼神空洞地看着手里的面碗。刘世宇见他半天不动筷，闷声闷气地说：“再不吃面要沱了。”

戴志春在刘世宇的注视下吃完了面。刘世宇觉得自己应该是没猜错，小孩吃了个精光，一点没剩，这让他颇有些成就感。戴志春下地把碗筷放在了桌子上，抽出纸巾擦擦嘴，转过身继续看着刘世宇。刘世宇挺挺腰板，端正的坐好，两个人隔着龙猫垫子无言地对视。原本飘忽不定的空洞眼神渐渐安稳下来，一丝一缕地有了神色，仿佛这具躯壳的渐渐有了灵魂。刘世宇闭上眼睛，缓缓地把自己的精神触手放了出来，从一株钻出土地的嫩芽开始，逐渐拔高、繁密，千万枝条延伸出去，爬满了整个基地而后又汇聚到戴志春身上，轻柔地缠绕住小孩细软的精神触手。

刘志豪站在玻璃窗外长呼一口气。太舒服了，蓬勃而温柔的生命气息从刘世宇身上迸发出来，这是第一向导的顶级精神引导，如沐春风。

“刘世宇？”戴志春问。

眼神中的空洞一扫而空，眸子神采奕奕。

骤然间大丛的精神触手从戴志春身体里炸了出来，宛如藤蔓一般沿着刘世宇的精神触手攀援而上。赤练蛇吐着信子，带着罂粟的香味，漫游到科莫多巨蜥面前。两只动物对视良久，巨蜥把小蛇抓到自己身上背着。

戴志春爬上龙猫垫子，顺从地坐在刘世宇面前，向他展示自己修长的腿，又低头露出自己的后颈，像一只温顺的猫一般等待刘世宇抚摸自己。

刘世宇叹息一声。 

“睡吧。”刘世宇听见自己说道，他把全部的精神触手收了回来，拍拍琪琪的头，转身出了房门。戴志春一脸疑惑地坐在垫子上，为什么这个叫刘世宇的人没有扑上来咬自己的脖子？而且他对自己的向导素毫无兴趣，小孩不能理解。

房外的四个人看着面色阴沉的刘世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之前多半是不知道让什么东西给吓着了，这几天其实一直没醒，全靠身体本能在进行日常活动。刚给他扯醒了，记得问他问题。”刘世宇吩咐道：“还有个任务交给你们。”

“教他穿戴整齐，教他基本的道德常识，天天都要教，教到他明白他有权利反抗拒绝别人对他动手动脚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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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戴志春像蝴蝶，像猫

就是不像一个正常的人。